今天是重阳节,又被称为“老人节”。我们生活在这个多变的时代,注定要面对许多变数,包括赡养老人。小时候,父母会精心为我们准备每个生日,逢年过节还会买许多吃的穿的,带我们出游,让我们快乐度过每一天。当父母老去的时候,我们是否也能像他们当初一样,给予他们这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呢?
居家养老,或是住进养老机构,不同家庭有不同的选择。相对于政府养老机构,因为在规模、档次和服务项目上的差距,民办养老机构发展面临更多尴尬。近日,南都记者走访惠州多家民办养老机构,探寻这些民办养老机构发展中遇到的困惑,并梳理一些业内人士的建议。
调查
样本1:长乐居老年公寓
五子女送母亲来托养
居家养老好,还是住进养老机构好?不同家庭、不同老人有不同的选择。惠州市惠城区长乐居老年公寓住着一名88岁的老人,五个子女一致同意将她托养在养老机构。难道是子女们不孝顺?老人的二儿子黄保平是长乐居所在地惠城区小金口街道办上黄村的村干部。他直言,自己是全村第一个将老人送来长乐居托养的。
黄保平介绍,决定将母亲送养老院托养,缘于母亲独居时的一次摔倒,险些丧命。母亲喜欢独居,一次半夜上厕所摔倒在地,几个小时后才被发现,后来住院两个多月。出院后,姊妹几个就商量如何给母亲提供一个安全的养老环境。姊妹几个轮流照顾,各自都比较忙,没有时间;请个保姆,每月开销五六千,还不一定讨老人喜欢;最后,几姊妹综合考虑,决定将母亲送到附近的长乐居,托养费每月3000元,想念母亲了就过去看看,非常方便。
黄保平说,母亲刚住进养老院时有些不适应,嚷嚷着要回家,10多天后才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现在让她回家居住,她都不想回。
黄保平说,刚把母亲送到长乐居时,也有邻里议论,认为他们姊妹不孝,“其实这是误解”。虽然长乐居提供免费餐食,但黄保平每天都定时给母亲送饭,“母亲托养后安心了许多。之前每晚都要跑过去探望,现在养老院里24小时有人照顾,很放心”。他认为,在母亲独居的情况下,子女照顾起来确实不便,将老人送到养老机构托养,比居家养老要好。
长乐居院长刘伟华介绍,该公寓是目前惠州9家私人养老机构中规模最小的,但服务却不输任何一家。公寓从去年10月运营以来已经吸引了10多名老人入住,公寓有床位30张,最多时入住15人。今年42岁的刘伟华说,养老公寓承担的功能越来越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老年人养老提供方便。
“常听周边的人讲,老龄化社会来了,自家老人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养老。”刘伟华认为开办养老公寓是个行善积德的光明事业,这个提议也获得了丈夫肖志中的支持。去年底,夫妇俩在上黄村租下了这栋6层楼,正式开办长乐居老年公寓。
对于接待第一个老人的情景,刘伟华仍记忆犹新。那是去年11月25日,老人叫彭四强,惠州人,79岁,生活不能自理后,女儿将他送来长乐居托养。刘伟华说,当天老人一进公寓就拉了大便。第一次给老人服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老人当成自己的父母,自己就是老人的子女”。在给老人擦大便、冲洗、换纸尿裤时,她还劝老人“别不好意思,把我当你亲女儿就可以了”。老人言语不多,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刘伟华说,自己只有初中文化,开办养老公寓后她不断学习,从膳食到护理,从心理学到医学常识,尽量给老人提供周到的服务。由于服务到位,大半年时间长乐居就入住了10多名老人。
刘伟华介绍,受客观条件限制,目前给老人提供的娱乐项目还不是很多,主要是看电视打麻将,每周开展一次郊游。
样本2:杏健老年护理院
入住者多是卧床老人
10月15日上午10时,阳光照射在惠州市杏健老年护理院的院子里。大门敞开,南都记者走进护理院,五六米宽的道路两侧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三角梅开得正艳。
杏健老年护理院位于惠州市综合福利院旧址,成立于去年8月。第一次走访该护理院时,南都记者并没有与院方联系。当走到3号楼前时,一名身穿红色上衣的女士走出来主动打招呼。可能她误以为记者是想送老人来这里托养,让记者稍等一下到办公室谈。随后,记者就有机会走进3号楼了解老人们的生活情况。
3号楼是护理院的女部,一共居住了18名老人。集中居住区有4个房间,最多一个房间住了5名老人。这些老人绝大多数已经八九十岁,身体状况堪忧,长期卧床,无法自理的占多半。几名身体状况稍好的老人聚集在娱乐室看电视,大家不吵不闹,非常安静。护理院房间内外和走廊收拾得非常干净。可能是因为不少老人失去自主活动能力,居住条件虽略显紧凑,却不觉得拥挤。
走访完3号楼,南都记者来到2号楼办公室时,才知道这名女士就是护理院院长何杏枚。
53岁的何杏枚祖籍湖南,现是台湾身份。她在台湾生活了18年,主要从事护理工作。创办这家护理院缘于两年前的一次车祸经历,当时她的脊椎严重受伤,原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想到在亲友支持下,手术后她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当时我就发愿,要在大陆投资建设一座养老院”。经过反复考察,最后她选择了惠州。
养老院成立以来,接收的绝大多数都是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高龄老人。何杏枚认为,尽管中华传统有“养儿防老”一说,其实多数子女能够做到的也只是供养食宿,尤其是现在一对夫妇可能要养四个老人,即便有孝心,也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代为养老”、“代为尽孝”为养老事业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
何杏枚认为,老人在生活能自理的情况下和子女一起居住可能比较好,一家人其乐融融,但一旦老人失去生活自理能力需要专人照顾时,问题就来了。一是子女没有专业护理知识;二是子女们各有工作和生活压力,没有充足的时间;三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再孝顺也未必能够做到尽善尽美。
自从开办了护理院,何杏枚成了大忙人,除了特殊情况,一天24个小时都要守候在这里。她是院长也是护理员,既要负责管理、开拓业务又要俯身参与服务,并且做最脏最累的活。何杏枚说,就拿给便秘老人掏大便来讲,一般护工根本做不了,她都要亲自做,“多数老人都有便秘,平均3天就要掏一次大便。有的老人身体比较重,还得找一个护理人员帮忙。”
有的老人因长期卧床生了褥疮,来到护理院后,她就利用自身的护理知识帮助他们治疗。这样的活普通护工做不了。
还有个别痴呆老人情绪不好时可能会动手打人。前几天,她在照顾一名痴呆老人时就被打过两拳。对于这样的情况,不但不能生气还需要轻言安慰。“更为可笑的是,几名痴呆老人看到我就喊我老婆。”何杏枚说,当她把这样的例子当笑话讲给老人们的亲属听时,对方再三向她道歉。
困局
惠州市民政局调查数据显示,截至今年4月,全市共有民办养老机构9所,床位889张,入住老人198人,床位空置率高达78%。从业人员共计82人,持有养老护理资格证及上岗证的只有9人。9所民办养老机构,成立10年以上的有4所,成立不足2年的有3所。其中,最大的民办养老机构是惠阳区龙丰桃园养老公寓,设置床位205张;最小的是惠城区长乐居,床位30张。
根据今年7月惠州市民政局对全市民办养老机构建设情况调查,惠州9所民办养老机构普遍存在规模小、档次低、服务功能单一等问题。建设用地指标难以落实、民办养老机构服务水平不高等问题,严重制约惠州市民办养老机构的发展。
A 养老用地成大难题
据惠州市民政局副局长赖书杨介绍,目前惠州民办养老服务机构主要采取租用场地经营。对废弃厂房、废弃大院、居民楼等简单改造、装修,添置一些养老基础设施,就开始运营。养老项目基本以生活照料为主,医疗护理为辅,日常护理也就是给老人喂喂饭、更衣、大小便失禁后进行清理、定期洗澡等。
由于养老服务业投资周期长,效益相对较低,土地使用量较大,建设用地问题严重制约了民办养老机构的建设发展。
目前,惠州还没有将公益性养老服务设施建设用地指标纳入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新型的、现代化的养老机构无法落地建设,民办养老机构一直在低层次徘徊。
建议:将民办养老项目作为产业来培育
惠州全市有60岁以上的老人约43万人,如何让这些老人度过一个幸福晚年,养老机构建设至关重要。
“发展民办社会养老机构是构建社会养老服务体系的重要力量,也是国家发展养老服务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赖书杨认为,当前各级政府都需要转变观念,将养老项目作为产业来培育和发展;将过去养老的保障性理念向产业化理念转变,充分利用社会资金建设养老产业生态园和养老社区,不断提升养老机构的服务功能和档次,以满足不同层次的养老服务需求,实现养老的可持续发展。
赖书杨建议,在城乡规划、建设和旧城(村)改造中,各级政府和有关部门应根据老年人口数量增长和养老需求提高的现实,将民办养老机构建设纳入到全社会的总体规划,以落实建设用地问题。
B 管理服务水平偏低
出于降低成本考虑,许多民办养老机构不但设施、设备简陋,同时服务人员劳动强度大、待遇差、社会地位低,致使管理和服务人员队伍极不稳定,人员流动性大。
以杏健老年护理院为例,8名护理员基本上都是院长的亲友。何杏枚说,由于招不到护理员,她把自己的小学、初中同学和姨妈都拉来做护理员。护理老人需要爱心、耐心,并且具备一定的护理知识,“现实状况是,这么高素质的护理员哪里去请?”
根据市民政局调查,目前惠州民办养老机构聘用的护理员年龄普遍偏大,文化程度较低,专业护理知识和技能匮乏。护理人员主要是四五十岁的下岗职工和农村妇女,普遍缺乏专业知识,大多数未培训就直接上岗,员工利益难以保障。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民办养老机构的发展。
建议:强化业务培训指导,提升服务水平
根据构建惠州市社会养老服务体系规划,即将投用的惠州市社会福利中心和各县(区)的社会福利中心将提供养老服务的业务培训指导。
据介绍,针对民办养老机服务人员队伍不稳、管理服务水平偏低的问题,一是需要开展机构负责人培训,提高管理者的素质、强化服务理念、增强管理能力;二是需要开展养老护理专业人才培训,实行持证上岗,规范服务,实现人性化关怀和专业化护理;三是需要协调劳动和妇联等有关部门面向社会招聘或到边远农村招聘一些妇女,对她们进行职能培训和职业资格认证,以缓解养老护理人员缺乏的问题。
C 扶持政策门槛过高
根据《惠州市民办养老服务机构扶持资助办法》,自2013年1月1日起,市财政对民办养老服务机构按照有关护理登记分别给予每张床位100元、80元的运营资助;同时,对民办养老服务机构每新增一张床位给予每年2000元的资助,最长资助期限为5年。新增床位建设资金由市财政负担,床位运营补助资金由民办养老机构所在地区财政负担。
该《办法》对申请扶持资助的养老机构要求门槛过高,具体要求多达9项,包括符合国家民政部颁布的《老年人社会福利机构基本规范》,养老机构建筑符合《老年人建筑设计规范》;取得《餐饮服务许可证》,从事食品生产加工的员工取得《健康检查合格证明》等。
据介绍,该《办法》出台两年,还没有一家民办养老机构申请到新增床位建设补助资金。
建议:降低申请门槛,将扶持政策落到实处
有相关业内人士认为,目前惠州的民办养老机构发展水平还远远低于国家要求的标准。为适应惠州未来养老发展需求,政府和相关职能部门应制订更为符合当地民办养老机构发展的扶持资助办法,除了加大公共财政投入外,更需要将用地、税收、用水用电等优惠扶持政策落到实处。
D 多数机构生存艰难
据了解,目前全市民办养老机构主要集中在惠城区和惠阳区,其中市级民办养老机构3所,惠城区5所,惠阳区1所。惠东县、博罗县、龙门县、大亚湾区和仲恺高新区至今没有一间民办养老机构。各县(区)养老机构发展不平衡,且老人入住率偏低,空置率高达78%,多数民办养老机构都生存在困境边缘。
建议:政府引导,促民办养老机构均衡发展
相关业内人士建议,针对惠州民办养老机构存在的发展不平衡问题和床位空置率高的问题,政府部门应加强引导,尽快将民办养老机构的发展纳入城市规划和乡村发展规划,引导社会资金投向养老产业,通过市场竞争,不断提升惠州民办养老机构的发展水平。
护理院的那些事
弥留老人被送进护理院等死
养老机构里的每个老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身份各异,多数家庭经济状况良好,子女们多是因为忙于工作,没有充足时间陪伴、照顾老人,才将老人送来养老机构托养。
比如94岁高龄的叶仕月老人,子女有的在香港,有的在澳洲。老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子女们不方便将老人接到身边养老,只好送来杏健老年护理院托养。又如,83岁的杨英云老人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子女在惠州一家大型医院上班,平时工作太忙,只好把老人托养在这里。与杨英云在同一养老机构的还有一名韩国老人蔡莺金,96岁,子女在深圳开韩国料理店,生意太忙没时间照料老人,也是选择了托养。
长乐居的老人情况也类似,老人们来自全国各地,本地老人约占一半。61岁的赵永刚是吉林人,退休后随子女来南方生活,子女在东莞开公司,平时工作比较忙,将他安置在了长乐居养老。
杏健老年护理院高龄老人居多,绝大多数老人都靠喂饭,部分还要靠胃管进食。到了吃饭时间,护理院工作人员就特别忙碌,通常一个工作人员要照顾6个老人,喂不过来,只好排队吃饭。
护理院的饮食特别讲究,多数是稀饭,或者是按营养食谱由多种材料熬成的稀粥。老年人消化功能不好,需要少食多餐,通常一天要吃四顿饭。
何杏枚说,他们护理院的痴呆老人比较多,失去自理能力的比较多。去年春节前,当看到护理院挂红灯笼时,有老人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句话问得她心酸得想落泪。马上过年了,如果见不到亲人探访,老人一定会伤心,为了不让老人伤心,她只好撒谎说是要过元旦了。
去年春节是杏健护理院成立后的第一个春节,除夕夜几乎没有几个亲属过来陪伴老人过年。到了大年初六,护理院才热闹起来,许多老人的亲属从各地赶来探望老人。何杏枚说,感觉现在子女们的孝心似乎越来越淡了。
让何杏枚至今感到有些愤慨的是,惠州还有户人家将弥留之际的老人送来护理院等死。老人入院时,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就正常给老人办理了入院手续。三天后,老人在护理院去世。当她发现老人快不行了,马上给其子女打电话,等子女们赶到时老人已经走了。最后,老人是躺在她的怀抱中走的。
后来老人的子女才告知实情,原来他们也知道老人快不行了,因为家里住的是电梯房,老人走后尸体运下楼不方便,所以才把老人送来护理院。何杏枚说,按照常理,老人弥留之际,子女都应该陪在身边,但这家人的做法让她既愤慨又无语。